南风逐西洲

如果开心太难,希望你有钱

生于斯长于斯,日后也要埋于此。

  这是以前先生说过的一句话,一句旁人听了忠诚,我听了却极为悲伤和愧疚的一句话。

  他本可以做到的。

  新中国成立了,1949年十月一日,天气十分的好,甚至终日安静的家里也带上了一股子欢喜的气息。

  早在三年前大哥就搬离了明公馆,也离开了上海,到了巴黎,成了一个教书先生,在学校旁边买下了一个非常小的公寓,真的很小,但是我觉得也还好,只要有先生在,哪里都是好的。

  白天他去上课,我会拿一本书坐在阳台从白天看到晚上,那是先生给我列的书单,很长的书单,说是让我补补这么些年没有读的书,怎么就是我没有读了?说的好像他有时间读似的。

  偶尔我也会去散散步,买一束花放在家里,好在两个大男人,房间收拾的也还干净,当然这功劳还是全部在我的。

  明台偶尔会来,一个人来的,总是和先生在哪里聊天,不怎么搭理我,我想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和先生在一起,很多人也不理解,但我们都觉得没关系,只要我们两个确确实实的欢喜的就好。

  明台会跟先生讲讲这些年在北方的事情,也经常会讲起在上海,有大姐,阿香,还有我们的事情,这种时候先生才会笑着说:“这些事情我也常跟阿诚说起来,你呀!最会惹麻烦,阿诚你说是不是?”

  “是是是,”我拿着书接口:“我们小少爷可不就是最会惹麻烦。”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,眼神有些空洞,我自讨没趣,摸摸鼻子,这明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原谅我们。

  其实当初在一起这件事情还是我逼的先生,日本人搞刺杀,我帮先生挡了一枪重伤进了医院,当时我死拽着他的手不放开,也不肯进手术室,只是固执的看着他。

  他是明白我意思的,抓住我满是鲜血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:“只要你活着,我什么都答应你,我们去巴黎,去国外,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。”

  后来我伤好了,先生果然信守承诺带我来了巴黎,过上现在的生活,就像当初宿夜期许的一样。

  明台又来了,他老了很多,拎着一个旧包,以往乌黑的头发现下夹杂着一些银丝,俊朗的面庞依旧是笑意盈盈,和以前一样,带着一股子精灵古怪的味道,先生似乎也老了,我看了看镜子,嗯,还是我依旧帅气年轻!

  许是今天的日子不错,许是新中国刚成立的喜悦,明台看上去精气神十足,我去厨房倒了杯水给他,他没有接过,只是说:“新中国也已经成立了,我在上海买了房子,大哥,我们回上海吧!”

  我看见先生的睫毛颤抖了一下,我知道他一直很想回去的,可他沉默了一会儿,却是微微摇了摇头:“不了,我和阿诚在这里很好,上海我待了大半辈子,经历了太多东西,如今解放了自然是好,可惜已经不是我熟悉的上海了。”

  我不知道先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,他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,微微笑起来。

  我将手放在他手背上,不管怎样,先生做出的决定,我一向是没有异议的。

  明台原本的喜悦突然一下子消失了,像是隐忍了很久似的,猛的站了起来,动作太大将一旁我放的书也掀翻到了地上。

  我蹙眉,责怪的话还没有说出口,听见明台温怒又悲伤的一句:“阿诚哥早就死了,大哥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?”

  我一怔,立即反驳:“明台你怎么说话的?我这不好端端站在这里吗?”

  还真是太纵容他了,这话都敢乱讲。

  他没有理会我,眼眶很快就红了起来:“以前我不说,相信你自己会清醒过来,可是大哥,阿诚哥他真的已经死了,早再三年前!早在他为你挡那一枪开始......”

  “啪!”巴掌的声音响彻在房间里,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先生高高举起的手落下,颤抖着声音说:“胡说!阿诚好好的站在这里,你眼瞎了不成?”

  “我眼瞎?”明台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看着先生,终于是颤抖的声线在房间响起:“大哥你自己明明也知道的不是吗?你出去问问,或者你问问自己,阿诚哥是不是已经死了?你到底还要在你自己编制的世界里,在假装阿诚哥还在的世界里待多久?!”

 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,我看见先生好似一下子崩溃了,也苍老了,他慢慢的坐下,慢慢的,将整个人陷进椅子里,手盖住脸庞,我听见他好似小孩子一样固执的低喃:“阿诚他......没有死啊......”

  明台没有说话了。

  我感觉到了一种疼痛感,是啊!疼痛感,来巴黎,甚至是清醒之后再也没有的疼痛感,为什么除了先生没有人注意到我?为什么明台从来都不跟我说话?为什么每次先生和我讲话旁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?

  我之前一直不懂。

  原来......原来我已经死了啊!

  死在那年的深冬。

  死在那年的上海。

  空气冰冷。

 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,阳光明媚,我走到窗口低头看自己,并没有影子,先生指缝溢出点点透明的液体,我突然很想哭,可我没有眼泪。



  鲜血刺激了我的神经,我想我从来没有那么慌张过,哪怕是曾经有人用枪抵着我的头我都没有那么慌张过,直到阿诚挡下那一颗子弹,我觉得比射在我身上还要疼许多。

  我嘴里不由自主的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:“阿诚没事的,你会没事的,没事的......没事的......”

  可阿诚不说话,他神智已经渐渐消失,依旧固执的用手指抓住我的手,固执的看着我,我看见他瞳孔里倒影出我慌张的神色,那样的害怕......

  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,从桂姨的家里小心的将他带出来,他紧紧的抱住我,像是落海的人抱住一根浮木。

 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?这么多年了,他一直在我身边,我就算是瞎了也知道他的心思,可我呢?战争年间,我又能许诺他什么?

  触到他的眼神,心猛的一沉,罢了!本来就是没有未来的日子,想这些做什么?难道还要为这里虚无缥缈的未来负他不成?

  我抓住他的手指放到唇边,不管上面的鲜血,轻轻落下一吻,沙哑着声音:“只要你活着,我什么都答应你,我们去巴黎,去国外,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......”

  生与死长于斯,日后也要埋于此。

  当初我曾这样说,发现这句话只要撞上了阿诚什么都不是!

  他听到这句话终于是放松了下来,被医生推进了手术室。

 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,医生走了出来,摘下口罩,叹了一口气,微微摇头:“对不起......我们尽力了。”

  那是深冬,我如同坠入了海水,我疯了一样冲进手术室,阿诚就安静的躺在那里,动也不动的在那里,好似真的就死了一样,我小心的伸手要碰触他:“阿诚......”

  却见到他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冲我得意的一笑:“我和医生配合骗你的!吓到了吧?难得有生之年可以看见大哥这个样子。”

  刚才灭顶的悲伤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:“好小子!长本事了?还敢骗大哥了?”

  作势要打。

  “啊哟哟,大哥我还是病人!”

  “病人也打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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